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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癌患者,不定期失踪,肉去微博@笛耳耳耳
 

《#维勇#鹿鸣馆》

*一篇甜到病的文

*因为写的很用力(比连载用力一倍)所以很期待评论交流qwq




我重返鹿鸣馆是在昭和五年。

初春樱花已败,馆内的十字路上还黏着粉色的花瓣。维君过世两年后,园艺与庭径仍按照他生前的设计维持着。只是原本的园丁在葬礼之后已告辞还乡,新者无法将灌木迷宫修剪得像曾经一般规整,总有树蔓绊到孩子们的脚;卵石路上的细草也茂盛到令人感到荒芜。要知道维君曾总挂记,要让草的高度刚刚没过卵石,这便营造生机盎然而洁净之感,如此相手在裸足散步的时候,脚板会有一种被按摩的感觉。

在维君去世后,与相手二人在山腰上的野居成为远近闻名的私人棋馆。屋上的红瓦已有剥落的迹象,部屋中盆栽挂画也在历代弟子的使用中折旧更换,但鹿鸣馆依旧神秘而遥不可及。二人生前使用的居室与生活场所并未对外公开,毕竟这座坐落在终年迷雾的别馆就如冰冷而庞然的迷宫,在二人先后去世的二十年间,逐渐失去了人的温度。

要讲起鹿鸣馆兴修的历史,要牵扯到镇上两三代人的故事,相传如今已经难以辨别的廊柱上的精致木雕正是失传的村正工坊的手艺,浮雕是印度教中的毁灭之神湿婆,六面相于立柱与横梁之上,壁上以彩绘表现的是湿婆骑白牛大战诸魔的神话故事。约么七十年前,维君随父亲来到日本,维父是日本国内十分著名的商人,时值维君迈入学龄,由于语言不通,父亲请了当地通俄文的私人老师上门教学。春去秋来,维君在馆中苦读十年,论数理、文学都令同龄人难以望其项背,可性格却愈加孤僻。

于是这时相手便出现了,起先是私人老师在民间觅的适龄书童,后成为那种关系,永生住在鹿鸣馆中。我此时想来,大概相手初登上这山时,所见的鹿鸣馆金碧辉煌的景象与此时的草长莺飞大有不同。我成为相手座下弟子时,维君的父亲已过世二十余年,公馆也按照他的喜好重新装修过,由欧式风格转为偏和风。穿过幽深的回廊与喧闹的前庭,后面的和室正是相手钻研棋术休憩的地方,在其离世后,门口以玳瑁屏风掩饰,不让外人窥其内容。

对于相手其人,民间也有诸多传闻。毕竟在其成年之后,有幸亏得容貌的人少之又少,如今尚在的更是凤毛麟角。有人说相手容貌惊为天人,天生伴身有幽微体香,维君恐遭人妒忌,所以才要求他不以真容面世的。也有人说相手在进入鹿鸣馆得到维君家族资助后,展现出惊人天资,成为日本国内首屈一指的围棋选手后,在夜间被对手成田的弟子泼了镪水,因而毁容,才要戴笠出门。

我作为少数知情者,对这些流言蜚语不屑一顾。相手去世后的二十年间,维君每每提起他,都令我联想起第一次邂逅时的场景。相手的本名为胜生勇利,在二八时候作为伴读成为维君的伙伴,“维君”本是维克多·尼基福罗夫的省略,也是他当时起的绰号。起初将两人撮合在一起,也是因为胜生相手如维君,天生对于孤独有着倾向,二人共处,哪怕一日无话也能愉快相处。相手本是农耕之家出身,在得到维君的点拨后,在围棋上显露惊人天资,一路从县级战入国家级,甚至于清王朝首屈一指的国手有过数次酣战,胜负各半。可惜那时照相技术尚未流入日本,在相手以容貌示众的岁月里未留下一张影像。

而立之年以后,相手教学时,通常在头部包上纱巾,只露出一双黑色眼睛与半截鼻梁,盛夏闷热就戴着斗笠。双手也以手套包裹,身上除去男装与羽织,再有一套厚重外褂从头到脚覆盖严实,赴课堂的路上彷如一个移动的人佣。纵使全国各地皆不乏崇拜者不远万里来到镇上求教,获得弟子资格入馆第一次见到相手时,总会冷不丁吓一跳。

但凡见到他如此忌讳与人世接触的模样,都忍不住猜测相手被镪水腐蚀的容貌有多么恐怖。相手的声音是普通偏轻缓的男声,情绪的愉悦与低沉都一听便知,偶尔斥责愚蠢迟钝的弟子时也稍露暴躁。时不时在讲授时挥舞手掌而露出一段小臂,这时维君就会极为不悦,提早结束当日的课程,将鹿鸣馆封锁起来,与相手二人独处。维君作为鹿鸣馆之主,在传授时却像个仆人。维君的通常在相手教课时在一旁摇扇或煎茶,他是个身材高大的异国男子,皮肤白皙,鼻梁也高,眼眶深的就像骷髅,蓝色的眼珠子有蛊惑人心的魔力。虽为名门之后,他在馆中通常只穿一身甚平,一来是方便忙碌,二来为了照顾胜生相手。梅雨时期,维君为了让相手在穿过庭院时足袋不被泥水溅湿,便亲自背着相手走过鹅卵石路。

二十二岁的我落榜三载,已是十足的浪人。由熟人介绍而对围棋燃起兴趣,几经关系疏通,顶替一个出事故的弟子进入鹿鸣馆,也是在那时候认识的阿幸,在那之后两年,阿幸成为我之妻。阿幸是侍奉维君与相手唯一的仆人,枕畔阿幸同我讲了许多有关二人的怪事,使得当时的我不禁对师父萌生恐惧。虽说是贴身仆人,阿幸一次都没能窥得相手的真容,通常等到她准备好早餐,维君已经替相手穿戴完毕,用餐时,相手也别过脸去,让食物由斗笠的下口送入。相手虽然深居山中,在击败清选手后再无名利追求,却对食材十分苛刻。三餐也极尽奢侈,传说他穿着浴衣时看似瘦弱,实际身体臃肿。而我曾亲眼见证,那同时流言。

结合阿幸与镇上老人的言辞,可以推测二人结情大概是维君二十四、相手十九的年龄。这一点也在维君对于相手的追忆中得到证实。维君父亲去世后,两人便不再有所隐瞒,相手作为义弟入籍。听阿幸描述,作为在这世上唯一的亲近之人,维君对相手呵护至极,就连敦伦也因怜惜而半月进行一次,那夜相手的房间里总会传出他似痛苦又似欢愉的期艾之声,持续上半夜接近东方吐白时才停止。在那之后,两人执手走入浴室,阿幸在期间准备好干净的浴衣便不可再逗留。就连这时,相手也将脸埋在维君胸口,不给旁人一个看清他长相的机会。

我在维君晚年拜访他时,经常能听到他形容相手手掌、两足的柔软,与他是如何每晚替相手呵护双手双足的。

“如此这般,不尽情享受吗?”

“只是听着、看着,难道就不是享受吗?在我看来,勇利因我而活,在我身边度过一生,最后睡在我怀中,便是最幸运的事情了。”

“不觉得没有他的世界太过苦涩吗?”

“的确春夏的湿度令我关节生痛,但如果说遗憾,只可惜他离开后我又独活至今。但我不可追他而去,他是不喜欢我轻生的。”

维君如此说道,已经生满褐色斑点的双手在庭院中的腊梅树干上抚摸着。

他对相手的情感,向来无微不至、自私至极。相手是温柔而折中的性格,在这上选择了妥协与默许。我在三十岁左右时,曾一日阴天在酒楼喝酒,偶然间从二楼露台朝下望去,看见维君没有撑伞在湿滑的街道上疾走,想来是师父的伙伴,便同他打了招呼。

他神情恍惚,看了我许久,才想起我的名字。

“您这是要到哪里去?”

“哈哈,好巧好巧。勇利病了,正在家中输液。口中发苦,便给他买了些解味的梅干。”

彼时维君已年过五十,磕磕绊绊地在雨中赶路,唯独胸前的纸包片湿不沾。想来因相手不能见人的细故,医生才必须到山上看诊。但不论是雨中出来采购还是侍奉病人,都可以请人代为效劳。但恐怕仅有如此,才能使得维君那扭曲般的良心安生吧。

言已至此,该讲讲我机缘巧合中看见相手真容的经历。

那时还未拜入相手门下,还是每日借酒消愁的浪人。初秋寻着蟋蟀声在林间漫步,突然嗅间硫磺味,想必是附近有温泉眼,一路探去,发现原来是某人家的浴处。有一看上去面容年轻的男子正解开浴衣,穿兜裆布迈入水中。他看上去面容不算杰出,略有些清秀的英俊,手足都优美欣长,身材无可挑剔。他渡下水,来到一白发男人的背影身边,与那男人轻轻啄吻。我当时以为是私养的小姓,后来才知道是胜生相手与维君。那时相手已年过四十,身上并无一处灼伤的疤痕,五官也并非天人,大概只是身形优美、面如常人罢了。

世人因维君对相手的爱护,而将其符号化、神化、妖魔化,恐怕正是维君的初衷。大正年号初,鹿鸣馆一个浓雾笼罩的早晨,六十岁的相手因结核病而病逝,维君将其下葬在庭院中,坟前种上腊梅树苗。后来维君独自生活二十年,大概也是在对相手的追忆与孤独中艰苦度过。

二度拜访,维君多次向我讲起年少时二人在灌木迷宫中嬉戏与鹿鸣馆中捉迷藏的往事。维君在八十三岁逝世,我因在外埠而无缘葬礼。维君葬在相手前方,坟前植回眸柳,仿佛二人携手走在忘川,维君不时回首望。

次年回眸柳抽条发芽,光与影落在相手碑前,为其荫庇。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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